?金太太在这里垂着泪,道之抱着小贝贝进来了。问道:“你又伤心,小外孙子来了,快亲亲罢。”说着,抱了小孩子,真塞到金太太怀里去。金太太抚摸着小孩子的头,望了道之道:“守华看了半年的房子了,还没有找着一处合适的吗?”道之道:“已经看好一处了,原打算这两三天之内就搬。”金太太道:“不是我催你搬家,我这里不能容纳你一家了。就是凤举他们也要搬家,自立门户去了。你还寄住在这里,那成什么话呢?”于是就把刚才分财产的话,说了一遍。道之道:“你真这样急,眼见得这家就四分五裂了。好比一把沙一样,向外一撒,那可容易,再要团结起来,恐怕没有那一日。”金太太道:“团结起来作什么?好让我多受些闲气吗?有你老子在日,他有那些钱,可以养住这些吃饭不作事的人,我可没有那些钱。迟早是一散,散早些,我少受气,不好吗?不过我养了这一大班子,到了晚年还落个孤人,人生无论什么都是空的,真无味呀。”说着,在袖子里抽出一条手绢,在两只眼睛角上又擦了两擦。接着将小贝贝抱了放在大腿上坐着,只管去摸他的头。道之听母亲所说,也觉黯然,不过自己是个出嫁的女儿,有什么法子来慰母亲的寂寞呢?顿了一顿,因道:“那也不可一概而论,老七夫妇,就太年轻一点,让他们离开,也不大好吗?”金太太听到这里,先摇一摇头,接着又叹了一口长气。道之道:“你老人家为什么叹气?”金太太道:“我叹什么气?我看最不了的,就是这一对了。清秋这孩子,我先以为她还不错,而今看起来,也是一个外实内浮的女子。我这两天才知道,她和老七胡闹得够了,才嫁过来的。大概不久,笑话就出来了。”道之道:“有什么笑话?难道到了日子了?”金太太道:“这也不算什么,这年头儿,乳着孩子结婚的也多着啦。只是我最近发现她有一晚上,漏夜回家去了一趟,办什么事我不知道,可是老七也是通了,分明是商量着办的了。我只知道这一位”说着,将三个手指头一伸,接着道:“她很有几个钱,老早就大作其公债买卖,而今由清秋这事一推,哪个不是一样呀?他们有钱不能让谁抢了去,偏是表面上极力装着穷,我为这一点,也恨他们不过,让她去造一番乾坤罢。”道之知道母亲是极能容物的人,现在是这样的不平,这话也就不好相劝。因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大家就是这样的散了”说不下去了,又唉着一声。母女对坐无言地坐了一会,接着玉芬来了,才开始说话。玉芬却望着道之道:“四姐,刚才你在这里吗?我们真分了吗?”说着这话,把声浪压得极低,好象有极端不忍的样子。金太太道:“这事我就是这样办,并不算分家,家留着我死了再分。现在不过给你们一点钱,让你们去作奋斗的基础罢了。真有不愿要的,谁愿光了手去作出一番事业来,我更是赞成。”说毕,板了脸不作声。坐了一会,玉芬觉得一肚子的议论,给婆婆一个大帽子先发制人地制住了,暂时也就只好不说。恰好老妈子说有电话找,借着这个机会,就离开了这里,回自己屋子里去接电话。一说话时,却是白秀珠。她道:“现在你总可以出来了吧?我有几句话和你谈谈,请你到我这里来。”玉芬道:“关于哪一方面的事,非马上来不可吗?”秀珠在电话里顿了一顿,笑道:“不忙,但是能马上来是更好。”玉芬以为电话里或不便说,就答应马上来。挂上电话,回头见鹏振将所分的那一股纸券,放在桌上,远远坐在沙发上,望了桌面,只管抽烟卷。玉芬一把将那些东西完全拿在手上,打开衣橱向一只小抽屉里放进去。一面锁抽屉和橱门,一面回过头来说道:“你真没有出息,不过这几个钱,你就看得那样出神。我姓王的,就不分家产,也比你这个超过几倍去呢,那又算什么?”鹏振笑道:“原是因为钱不多,我才想了出神,觉得做这样不够,做那样也不够。若是钱多的话,手边非常顺适,我就用不着想了。秀珠她在电话里怎样地说,是合作的事吗?”玉芬道:“合作也好,不合作也好,与你可没有什么关系,你也不必问。”说时,将钥匙放到小皮包里,自己匆匆换了一件衣服,就走出来。
这两天家里的汽车,都闲着的时候多,便坐了一辆,独自到白家来。也不用老妈子通报,一直到秀珠屋子里来找她。在窗子外先笑道:“我够交情不够交情?一个电话,马上就来了。”秀珠听到玉芬的声音,早迎了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真是够朋友,一个电话就来了”将玉芬让在一张软榻上,自己也坐在上面,因低声说道:“你要怎样谢我呢?你的款子,已全部转存到华国银行去了。因为这笔款子,是由华国银行转拨的。家兄不知道你能不能信任那银行,不敢给你存定期的,只好给你存活期的。和公司方面,纠缠了几个月,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说着,连忙打开箱子,拿了一个折子,交给玉芬。玉芬虽知道公司里那笔款子,有白雄起在公司的货款上,有法子能弄回来。然而钱没到手,究竟不能十分放宽心。现在不但钱拿回来了,而且人家都代为存好了。白雄起虽系表兄的关系而出此,然而也亏得秀珠在一旁鼎力吹嘘,不然,决不能办得这样的周到。于是站起身来,一只手接了折子,一只手握了秀珠的手,笑道:“我的妹妹,这一下子,你帮我的忙帮大了,我怎样的谢你呢?”秀珠笑道:“刚才我也不过说着好玩罢了,当真还要你谢我吗?”玉芬道:“你虽然不要我谢,然而我得着你这大的好处,我怎能说不谢?”秀珠笑道:“你真是要谢,请我吃两回小馆子就得了。因为这全是家兄办的,我可不敢抢别人的功劳。”玉芬道:“吃馆子,哪时候不吃,这算得什么谢礼?”说着,定了眼神想了一想,自言自语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秀珠拉了她的手,又一块儿坐到软椅上去,两手扶了玉芬的右肩,将头也枕在肩上,笑问道:“这么久不出来,你也不闷得慌吗?”玉芬觉得她这一分亲热,也就非常人所可比拟,反过一只手去,抚摸着秀珠的指尖,又抚摸着秀珠的脸,笑道:“表妹,真的,我说要感谢你,是必定要做出来的,决不是口惠而实不至的人。”秀球站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笑道:“谁让我们是这样的至亲呢?难道说能帮忙的时候,都眼睁睁望着亲戚吃亏去,也不帮助一把吗?得啦,不要再提这话了,我们再谈别的罢。”玉芬见她这样开诚布公地说了,就不好意思再说酬谢的话,只是向着秀珠笑。秀珠道:“现在你金府上,总可以不受那丧礼的拘束了。你在我这儿多谈一会儿,吃了饭再回去,我想伯母总不会见怪吧?”玉芬一抬肩膀,两手又一伸,一撇嘴道:“不成问题,树倒猢狲散,我们家今天分家了。但是这家可以说是分了,也可以说是没有分,你觉得奇怪不是?让我”秀珠便接着道:“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了,这种办法也很好,事实上大家干大家的,表面上并没有落什么痕迹。”玉芬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事也不过刚发生几小时,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了。”秀珠微笑道:“这也不算恶事,也没有传到一千里,我有耳报神,把消息告诉我了。”玉芬一想,就猜着十有**是燕西打了电话给她了。这话她若不说,也就不必说破。便装麻糊道:“这事本也用不着瞒人,亲戚家里,自然是首先知道的。我想着,为了种种便利起见,很打算搬出来,找一所小一点的房子独住,你看如何?”秀珠笑道:“哟!这是笑话了。象你这样的智多星,哪样事情不知道,倒反过来请问于我?”玉芬笑道:“就算我是智多星,老实说,你也比我不弱呀。我来问你的话,你倒不肯告诉我?”秀珠笑道:“你既承认是智多星,我就不妨说了。我以为你最好还是搬出来住,要作个什么,要办个什么,还不至于受拘束。就是我,也可以不受拘束,随便到你府上去谈天了。玉芬道:“你到现在为止,对我们老七,还有些不满意吗?”秀珠听了她这话,顿了一顿,没有答复。两手叉了腰,昂着头道:“不!我对他完全谅解了。玉芬姐,你不是外人,我所告诉你的话,谅你也不会宣布。哼!象金燕西这种人才,没有什么出奇,很容易找得着。不过人家既在我手上夺了去,我一定要现现本领,还要在人家手上夺回来。我说这话,你相信不相信?”说着,她又是一摆头,把她那烫着堆云的头发,就在头顶一旋。玉芬拍着她脊梁笑道:“我怎么不相信,只看你这种表示坚决的样子,我就可以相信了。”秀珠被她说破,倒伏在椅子背上笑起来。玉芬道:“不是你自己说明,我可不敢说,我看我们老七,就是在孝服中,大概也不止来找你一次了。今天有约会吗?”秀珠一抬头道:“有,他说舞场上究竟不便去,我约他在咖啡柜房里谈谈。咱们名正言顺地交朋友,那怕什么?决不能象人家弄出笑话来了,以至于非要这人讨去不可。这种卑劣的手段,姓白的清白人家,不会有的。”玉芬真不料她大刀阔斧,会说出这样一套,笑道:“你很不错,居然能进行到这种地步,我祝你成功罢。”秀珠又哼着一声道:“这种成功,没有什么可庆祝的,然而我出这一口气,是不能不进行的。”玉芬看她的颜色,以至于她的话音,似乎有点变了常态,要再继续着向下说,恐怕更会惹出什么不好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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