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玉花穗扑哧一声乐了。
鸾音的脸却顿时苍白,她蓦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欧阳铄,良久说不出话来。
幸好丫头端了茶进来给三人上茶,欧阳铄轻轻一笑,接过茶来慢慢的喝了一口,转身问玉花穗:“大嫂可好,大侄子呢?叫奶妈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玉花穗笑道:“大嫂这会儿恐怕已经用完了早饭了。孩子么,我叫奶妈子过来。”说着,玉花穗转身吩咐丫头:“叫奶妈子把少爷抱过来给四爷看看。”
鸾音终于反应过来,她抬手啪的一声把茶盏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冷声道:“不管怎么样,我是在我自己家里,你们二位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指手画脚?”
玉花穗冷笑:“我是什么身份?这你得去问问侯爷。我可是镇南侯下了帖子请来的。”
欧阳铄冷冷的看了鸾音一眼,叹道:“如此拙略之女,恐怕连佛祖都会嫌尔粗鄙。唉!”
“你——”鸾音长这么大,哪里听过这样的言语。况且这话还是出自自己心心念念思慕了这么久的男子的口里。她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欧阳铄则已经站起身来,对玉花穗说道:“罢了罢了,我且过去看大侄子了,这屋子里庸脂俗粉粗鄙不堪,不坐也罢。”说着,便一撩长袍起身而去。
玉花穗看了一眼鸾音,轻轻一笑,跟上去问道:“老四,你把话说明白点,你说谁庸脂俗粉粗鄙不堪?这话我若是告诉你二哥,小心你二哥抽你。”
欧阳铄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此言便顿足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如木雕一样的鸾音,淡淡的说道:“二嫂,你我是一家人,这话你问的也太糊涂了吧?我若说你,岂不是连自己也说了?”
他们叔嫂二人相视一笑,状若无人一样走了出去。
鸾音看看屋子里低头不语的丫头们,终于气炸了肺,转手拿起一只茶盏猛地掼到地上,竭斯底里的骂了一声:“混账!”
丫头们一起抬起头,看了泪流满面的鸾音一眼,一个个儿都低下头去。
鸾音猛然转身,疯了一样从后门跑出去,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一进门恰好遇见画眉从里面迎出来,见了她奇怪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鸾音却一言不发猛地推开画眉冲进自己的屋子里去,趴在床上呜呜的哭起来。
画眉不明就里,十分奇怪的从外边跟进来,看了看趴在床上呜呜大哭的鸾音,想了想,转身出去,恰好迎着之前服侍鸾音去前面的两个小丫头提着灯笼匆匆忙忙的回来,便上前去问其缘故。
小丫头看看左右无人,便上前去在画眉耳边耳语了一阵。画眉的脸也苍白了几分,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出去吧。记住,这些话千万不能乱说,否则你定没有好果子吃。”
“是,知道了。”小丫头忙答应着,悄声下去。
此时鸾音已经哭累了,却依然趴在床上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画眉左右思量了一番,终究是端了杯茶进了卧室,走到床边轻声劝道:“姑娘,姑娘,别哭了。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受罪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且等侯爷回来再说,不好么?”
鸾音刚大哭了一番,把心底的憋屈发泄了一通,稍微好些了,经画眉一提醒,那股憋屈立刻又涌上来,她顺手拿了一只枕头丢到地上去,怒骂:“滚!都给我滚出去!滚”
画眉知道鸾音在前面受到了什么样的羞辱,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忙转身去把枕头拾起来,拍了拍又放回去,耐心劝道:“姑娘,您消消气吧。您这样哭也不是个办法呀,侯爷不在家,你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受着。您这是何苦呢?”
鸾音一怔,心里细想了想,觉得画眉说的有道理。如今父亲不在,无人能给自己做主。便是哭死了也只能落个屈死鬼。想到这个,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从床上坐起来,哑着嗓子发狠:“欧阳铄!我叶鸾音今生若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画眉忙端过旁边的茶来递给鸾音,轻声劝道:“姑娘哭的嗓子都哑了,先喝口茶吧。奴婢去叫人端水来给姑娘静面。”
鸾音接过茶来,喝了两口便放下。画眉看她安静了,方起身去吩咐小丫头们打洗脸水来。
洗了脸,天色已经过了二更天。画眉劝着她睡下,替她掩好帐子,吹了灯烛,方轻着脚步退了出去。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蓝苍云的人送来消息,说送葬的大队人马昨晚是在城南六十里的地方安营休息,镇南侯府诸人皆平安无事,想必天黑的时候即可进京,请大奶奶等人放心。
锦瑟靠在榻上,长长的舒了口气,对旁边的玉花穗道:“总算平安无事,我这颗心也可以放一放了。”
玉花穗劝道:“不过一个梦而已。你身子虚弱,做噩梦也是平常之事。他们兄弟是什么样的人,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儿呢?那些人若是动他,总要考虑诸多因素吧。”
锦瑟叹道:“但愿如你所说。不过我知道行宫之事,也埋下了许多宿敌。那些人若是暗中动手,我们可谓是防不胜防。以后还得多多小心才是,我心中总是不安啊!”玉花穗拍拍她的手,劝道:“你现在在月子里,要以养好自己的身体为先。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锦瑟点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晚间二更十分,送葬的队伍才进了京城。
因为敬慧贵妃没有子嗣,所以送葬的队伍是以大皇子为首的。大皇子今年二十岁,已经纳有正妃搬出了皇宫,在外敕造了府邸。因一直以来在朝中政事上表现优异,皇上很是喜欢,封他为理郡王,是三个皇子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人。这次他受皇上之命送敬慧贵妃入皇陵安葬,本身也算是个体面的差事,所以临走时他调动了一千御林军护送,走的时候浩浩荡荡,回来的时候也十分的体面。
叶敬淳入城后他摔族人先恭送大皇子回府,然后才自行回府,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
然锦云开和杜玉昭依然是神采奕奕在前厅里相侯,诸人进门后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家中之事料理的清清楚楚。
叶敬淳心中感激,忙对锦云开拱手施礼:“这些日子,真是有劳锦兄了。”
锦云开忙拱手还礼,微微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侯爷客气了。”
“好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呵呵”叶敬淳呵呵笑道“我还没见我孙子呢,锦兄,快叫人把我孙子抱过来给我瞧瞧吧?”
锦云开呵呵笑道:“瞧侯爷这话说的,那孙子可是叶家的骨肉,你说要看,别人谁敢多话?奶妈子呢?”
原来锦云开早就命奶妈子抱着孩子在一旁等着,听见招呼立刻抱着孩子上前来给叶敬淳磕头,且这奶妈子极有教养,先含笑道:“小少爷给侯爷请安了。”然后又磕头道“奴才见过侯爷。”
叶敬淳忙弯下腰去,从奶妈子手里把孩子接过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哈哈笑着对锦云开说道:“锦兄,你看这孩子长得跟逸风小时候一个样儿啊。”
锦云开捻着稀落的几根胡子笑道:“是啊是啊,当时刚生下来我就看着跟他爹一样,长了这几天,是亦发的像了。”
“好!好啊!”叶敬淳的丧女之痛此时被喜得贵孙之事给冲得一分也没有了。他满心欢喜的抱着孩子看不够,一会儿说明儿要开祠堂祷告祖先,一会儿又问:“这孩子取了名字了没?得给这孩子取个响亮的名字啊。”
锦云开道:“哦,孩子他娘亲给他取了名字,单名一个‘弘’字。”
“弘?”叶敬淳沉思着点点头,说道:“叶弘。嗯,不错,这名字够大气。”说着,他又问道“逸风,你觉得如何?”
旁边悄然无声,却只有小丫头们窃窃的轻笑。
叶敬淳方转头看向身侧,却只见几个当值的丫头站在旁边,叶敬源坐在身侧,叶逸平站在叶敬源身后微微的笑着,说道:“伯父,大哥早就跑到内宅去见大嫂了。”
叶敬淳一怔,继而叹道:“这个逸风!真是”
锦云开忙道:“他们夫妻鹣鲽情深,正是我们做长辈喜得乐见的事情。侯爷不必谴责。”
叶敬淳便笑开来,点头说道:“锦兄说的不错。”
锦云开看看叶敬源神色疲惫的样子,便道:“我已经叫人准备了饭菜,这时候也不早了,侯爷看是否传饭上来,请侯爷,二老爷等用了饭,早些安置歇息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叙,如何?”
叶敬淳忙道:“锦兄真是周到。好,这就传饭,我们吃了好睡。这一路奔波,是又脏又累。我倒是无所谓,恐怕敬源他们都受不住了。吃饭吃饭。”
于是丫头们鱼贯而入,不多时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来。
叶敬淳叶敬源兄弟二人及叶逸平等都都已经是饥肠辘辘,来不及多说,各自入座吃饭,他们吃饭,锦云开也杜玉昭方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却说叶逸风匆匆回自己院子里去见到锦瑟穿着秋香色软缎子夹袄半靠在床榻之上,额头上系着一跟朱砂色绣双螭戏珠的抹额,长发散碎在肩上,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楚楚可怜,另叶逸风看了之后无端端的心里泛酸。
“瑟瑟?”进门后他反而不敢快步,只一步一步,轻轻地走过去。
“回来了。”锦瑟坐直了身子,往前倾着,等叶逸风走到自己跟前时,却忽然红了眼圈。
“小傻瓜,别哭。”叶逸风上前去坐在床侧,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叹道:“你还在月子里呢,不能哭,否则对眼睛可不好。”
“嗯”她用力的往他怀里偎依了两下,把脸埋在他尘土气息的衣衫里,轻声答应。
“对不起。”
“不要说这样的话。”
“你在生死关头,而我却不在。瑟瑟,对不起”
“你我夫妻一体,我痛,你肯定也是痛的。你我之间,根本无须说那三个字。”
烛光摇曳,一室静谧。偶有秋虫声浅唱低鸣。屋内相拥的年轻夫妇定格为这个秋夜里最动人的剪影。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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