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这一拳。若是林媚死了,可以说,她是因为自己而死,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这一念头如疯草般在心中蔓延滋长,搅得他心神不安,呼吸逐渐粗重。
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身侧的林俊似有所觉,左手搭在林天惊瘦小的肩膀之上,轻声道:“别害怕。”
林天惊没有说话,之上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烟尘,欲言又止。
林俊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继续道:“龙家弟子围攻之后,我已经让他们撤出了大半,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林天惊却敏锐的感觉到林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显然,这一席话,既是林俊说给林天惊听,也是在安慰自己。
林叶插嘴轻声道:“爹,这异族显然是动了真怒,怎么办?”
林俊眯眼看着眼前的异族,沉默了一下,没有理会林叶,忽然转头看向林天惊:“刚刚的剑上青莲,是怎么回事?”
那极熟悉又陌生的青莲,他曾经见过。
那是他大哥林厉在喝过“割喉”烈酒之后,乘兴舞刀所绽放的青莲。
郁鸾刀上,青莲绽开。
那一夜,郁鸾刀上青莲绽放,青芒流转,照亮了整座院子,也照亮了整片瀚海城的天地。
那一夜的璀璨光辉,那青莲的摇曳生姿,林俊镌刻在灵魂之中,此生难忘。
在骤然看到林天惊以剑做刀,施展出来后,心中的惊讶之意已经到了极致。
以至于自己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传言有些强者没了肉身,只要魂魄有所寄宿,依旧有望死而复生。难不成,刀中有大哥魂魄?!
林天惊沉默了一下,道:“剑中有刀灵。”
寥寥五字,林俊已经听懂了很多。
他低下眼睑,其间隐隐水渍闪动。
奢望,终究只是他的一丝奢望。奇迹,显然不是随处可见。
很快,林俊抬起头,目光沉着。
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不是纠结于儿女情长的时候。
猛然间,身后有人哭嚎,踉踉跄跄而来。
林叶最先转身,旋即一愣。
林动清脆的嗓子显然已经哭哑,本该是清秀稚嫩的脸上早已被烟尘涂抹的乌黑一片。
林动冲至林叶前,瘦弱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看着爹,哽咽道:“爹!叔叔和司徒伯伯,为了给我和姐殿后,始终没走,结果……”
在黑袍的一拳之威下,半个林家就此湮灭,不用林动如何哭诉,林叶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刹那间,林叶以及林俊身形微微晃了晃。
林家林雷天,不喜修行,放浪形骸,故而始终不得林俊心意。
于林叶而言,自己的兄弟,是自己的臂膀依靠。
昔年自己在落雪之下习刀练武,是他为自己偷偷送来了一壶暖酒;昔年自己因故被爹责骂,是林雷天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下了一顿鞭子;林雷天在异族袭杀之后,始终没去看自己儿子一眼,而是急速警示林战,依旧不悔。
昔日共处的一幕幕,顿时浮上心头。
血浓于水,在猝然得知林雷天身死的消息下,两位林家长辈顿时呼吸粗重,手中战刀轻轻颤抖。
林俊血红着双眼,面色狰狞,看向林天惊:“之前那一剑,还能再有么?”
林天惊轻轻点头。
林俊忽然喘了口气,轻声道:“接下来,我会和几位连家子弟,共同为你打开一丝机会,在这异族疏忽之时,再出一刀!”
他咬着牙,眼眶已是拭不去的泪水,近乎于嘶吼:“哪怕拼去我这条老命,也要让这异族付出代价!”
林叶同样紧紧攥着刀:“爹!算我一个!”
林俊头也没回:“不行!”
“爹!”
“你是林家之主!你死了,就意味着林家彻底倒了!”
林俊苍白的发丝随风飘舞,仿佛这一刹那让他苍老了许多,他转着头,道:“你还有战儿,媚儿和动儿,你若是死了,谁来照顾他们?!”
林叶手心一颤,近乎是吼着说道:“爹!我不同意!”
林俊没有回答,而是身子斜侧,左手猛然伸出,骤然发力,一拳狠狠击于林叶胸口。只是一击,便将林叶击昏了过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胜在猝然出手,纵然是林叶深厚的修为,也防不胜防。
林俊迅速转头,没有让林动看到自己眼眶的泪水,声音毫无异样,平淡的说道:“动儿,扶着你爹快走!这是命令!”
林动呆滞当场,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林俊再三催促,方才扶着林叶离去。
这一幕幕,林天惊都看在眼里。
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林俊似有所觉,反而笑了笑,极力隐藏着哽咽声,说道:“将林叶送走,反而留下小辈在这儿等死,你不会怪我吧?”
林天惊没有疑迟,迅速摇头。
林家之人可死,但林家决不能倒。这个道理,他懂。
更何况,林媚没事,他要是在这儿多挡一分,林媚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林天惊他不会退,也绝不允许自己退。
林俊忽然抬手抚了把自己苍白的发丝,莫名说道:“我年少时不读书,甚至最厌恶那些嫩芽黄纸上所载的大道理。”
他没有给林天惊疑惑的时间,继续说道:“后来读书写字,大抵是受了大哥林厉的影响。因为他说,他想着要走遍边塞六大雄城,想要写尽雄城边塞诗。”
“那一年,我陪着他读遍了地理图志,以及那些雄城古事。”
“再后来,他撇下我,就带了一匹马,一柄郁鸾刀,独自去了边境。”
“其间回来过数回,每次都是愈发消瘦。他喜欢上了边塞独有的割喉烈酒,喜欢一边品着,一边诉说着什么地方死了几个袍泽,还有那些袍泽未了的心愿。”
“我曾经遍寻古籍,找到了割喉烈酒的酿造之法,但自己所酿的,却始终觉得与割喉烈酒有着极大差别。江南水酿造的酒,没有那种烈酒的豪迈意,更没有杀伐意。”
这一席唠唠叨叨的话,让林天惊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林俊擦了一把泪,继续道:“我大哥林厉说过,割喉烈酒如人生,喝前酒香四溢,如自己居于林家之中,万人倾羡。入口的一瞬间,辛辣如火,是自己在边疆打熬数年,将无数相濡以沫的袍泽尽数送入坟中。那滋味,真的很难受。”
“但辛辣之后,是回味无穷。就如同是“郁鸾刀神”这种赫赫威名,震慑异族宵小,哪怕自己身死,依旧是让异族闻之胆寒。”
林俊右手攥紧了刀,然后左手捡起林叶昏迷落下的刀。
双刀在手。
“我当时笑着说,哪有这么比喻的!那岂不是人生不过一杯酒了?”
“现在想想,我也是生于林家,也是打熬数年,唯独没有斩过异族。”
“这一次,就当自己饮了一杯送行烈酒,把这辈子补完了。”
林天惊忽然悚然。
林俊这一席话,看似杂乱,实则已经很清晰了:他在求死!
没待林天惊出声阻拦,林俊身后战翼豁然张开,手持双刀,一掠而去!
双刀掠空途中轻轻一碰,如同酒杯相碰。
如同祭奠林厉,亦是祭奠自己。
杀气十足,死意十足,酒意十足。
好一杯送行割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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