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也是有些摇头,宋祁家人能够从库中提出钱来放贷,若说宋祁自己不知道那是骗鬼都不相信。王景范所言宋祁往事他也曾听过,毕竟三司使一职闹得沸沸扬扬,无论是张方平还是宋祁,乃至宋庠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都被翻腾出来,搞得京师的茶楼酒肆一片哗然,连于文传心中都在嘀咕为了三司使这个职位想来是不少人都要争上一番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小道消息传出来抹黑宋庠兄弟了,宋庠也是参知政事,又是已故刘太后钦点的状元,看他不顺眼的人有的是。
“宋子京还算是好的,其人虽是宴饮过度豪奢无比,至少他为官一方也不曾操那害民之术,年前子瞻尚从蜀中来信提及益都百姓对宋子京的评价颇高。这几人当中,宋子京所受最过,如今京师茶博士哪个不言他旧事?”于文传叹了口气,刚才王景范还敲打他莫要以为高中便是一番坦途,这官场上的事情实在是难说的很,宋祁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听说中山好,韩家阅古堂,画图名将相,刻石好文章。”王景范笑呵呵的说了句。
“韩枢密?”于文传惊讶的目瞪口呆:“这诗是谁作的?”
阅古堂是韩琦当年知定州之时所建,并且择前代贤守良将六十人绘于堂壁,这定州阅古堂当时可是偌大的名声,范仲淹、富弼等人都曾作阅古堂诗——宋祁也曾知定州,曾作过十首听说中山好,其中的一首便是王景范所念之诗句。就算于文传没有读过宋祁的这十首听说中山好,就冲阅古堂便已知晓了,且是这诗中味道有些值得深思。
“正是宋子京!”王景范笑着答道。
于文传摇摇头连说:“难怪!难怪!怕是韩稚圭再有容人之量,也是心中存有微词了,只是这值得韩稚圭如此做么?”
“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也许是韩稚圭没这个心思,别人呢?宋公序也是参知政事位列执政,总有人不甘心的,既然三司使乃是执政之捷径,何不挑起宋韩之争,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有一人出京的,空出个执政位子来岂不是妙哉?!”王景范冷冷的说道。
“这”于文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想来宋庠的位子是有很多人惦记的,那些人未必惹得起宋庠,但给宋庠安排一个强劲的对手还是小事一桩,朝中有此能力者韩琦自是当居首位——文彦博算计狄青也是背后操纵,韩绛可是当着面杀了狄青所倚重的将领,即便现任的宰相富弼亦是逊色其不少。
看着于文传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王景范知道他对于官场的险恶已经放在了心上便说道:“其实三司使的事情本来就与宋子京无甚关联,京师议论者最深的理应是张安道,现下矛头却指向了宋子京甚至是宋公序,这就未免有些诡异了其实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与我们都无甚关联,今ri言及于此不过是提醒自己,既然走在这条路上,个人必有生存之法,诸如包希仁、文宽夫、韩稚圭等人莫不有自己立身之道,阳谋也好,yin谋也罢,莫不如此!”
“那京师流言”
“不过是一个‘等’字而已!”王景范笑言道,将身前的茶碗端起来朝于文传递过去:“杯中有茶自然看不出什么,不过没了这茶汤,底下的茶叶不就尽收眼底了么?!”说完将茶碗收了回来一饮而尽后放在桌子中间。
王景范也不能肯定自己所言的推断就是正确的,只是京师关于宋祁的流言太过奇巧,三司都已尘埃落定包拯已然赴任,就这样还是喧嚣不止甚至已经涉及到宋庠了,这就太过耐人寻味了。纵观全局他也是有些看不透,谁有这么大的魄力来下这么大的一盘棋?宋祁固然是有许多缺点,但他与其他官员相比已经是很不错了,正如于文传所评价的那般,至少宋祁没有操持害民之术,地方政绩亦是非常圆满,在政治上也不像包拯那般四处树敌,这样的人理应不会如此受到非议,偏偏这股流言就刮遍京师。
如果文彦博还在京师的话,那王景范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他,这种手法是文彦博管用的手法,而且他也有这个力量。只是文彦博已经罢相,从哪个角度而言也不会这么着急回京师,那岂不是惹得皇帝心忌?就是富弼、韩琦也是绝不希望他能回来的。能够有这样的手笔,京师虽大也不会超过一掌之数,挨个算去也只有韩琦与宋祁的过节最为明显,但这些都需要耐心的等待,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不过既然已经推测到韩琦的头上,王景范对自己的推测也是极为自信的。
政治这东西不需要明确的证据,有证据又能如何,宋祁兄弟难道还要与韩琦赤膊上阵打上一架不成?韩琦有动机,有这个力量就已是足够,况且根据王景范所知道的韩琦经历而言,韩琦显然不是一个众人口中描述的那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政治手腕亦是大宋帝国历代宰相中顶级的那一类人。政治上的事情哪怕是地位悬殊,只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下,未必会是势弱的一方必败,若是如此包拯早就被多如牛毛的政敌抹杀了。
诸如韩琦等人终究距离于文传还很遥远,但对王景范来说可就不这么乐观了,尤其是他还要在京师踩地皮,这可是人家的老窝,更可怕的是现任枢密使的韩琦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替代富弼成为首相,且长达十年首相这真是令所有人都有些绝望。
“也许不知道这些更幸福一些!”王景范心中颇为自嘲的想到,这两个同姓大族掰腕子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韩琦现在实在是太过强盛,而韩家的领头羊韩绛若非是御史中丞这个非常敏感的位置,怕是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值得庆幸的是韩琦再强也就他一个,他的儿子可没有一个能考中进士的,韩琦若是没有把握将韩绛一家一锅端,那他自然会要顾忌到下一代两个世家对抗的时候,将会面临一边倒的局面——王景范可以享受到韩氏家族带给他的种种便利,但他也要必须承担辅助韩氏家族对抗政敌的责任,即便是面临韩琦这样可怕的对手!
三月二十,王景范除判盐铁判官兼直昭文馆——韩绛终于搞定中书门下通过了这项任命,虽然王景范的官品并未提升,只是贴职提一格,但是兼直昭文馆已是直馆的尽头,再往上走就是学士了。当然老于世故的韩绛也预留下来进一步发展的空间,若是王景范在三司干的不错且又想留京,可直接杀回崇文院当不了学士亦可判馆事,差遣两省向朝官迈进。
故事:宋庠宋祁兄弟从传记经历上来看xing格组合颇似苏轼苏辙两兄弟,宋庠清约庄重,为人谨慎,不会轻易的表示自己的真实意见,甚至他似乎没有自己的政治意见,虽然他官运亨通仕至宰辅,但政治上几乎没有什么建树。
宋祁的xing格和苏轼有些类似,更显奢放通脱,显然这样的xing格鲜有能够在政治上登顶的。不过宋祁远比苏轼要幸运的多,他生活在仁宗时代政治宽松加之他的文名为天下士人所推崇,他的仕途是坎坷了些却也安逸优渥的渡过了他的一生。似乎从章献太后刘娥亲以“弟不可先兄”为由,自干预科举考试名次将原本是探花的宋庠置为状元,而将本是状元的宋祁置为第十开始,就预示了兄弟两人仕途的命运。
宋祁与韩琦之间的恩怨多属意气之争,两人都是天圣年间的进士,宋祁比韩绛早一届,两人结怨之始便是文中的听说中山好,其后亦有数次宋祁言语不当招惹韩琦——说起来从政真不是大嘴巴干的活。
宋祁虽无明确的政治主张,但却对大宋的矛盾洞若观火,宋史?宋祁传中便有“朝廷大有三冗,小有三费”之语,并且详加论述非常精彩,其传略中如此记述其奏章非常少见,他人不过二三语带过,唯独宋祁独享可见其政治见解非同一般。
大体上来看,宋祁是个“难得糊涂”的人,此人也许见过庆历新政遂对改革绝望,从而转向了对生活和诗词艺术的追求,知进退且又活得洒脱。值得一提的是此人怜香惜yu为士大夫中少有,晚年知成都一次宴于锦江偶微寒,命取半臂,诸婢各持一枚,凡十余枚俱至,子京视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归——有血有肉,多情有义,想想那个时代的境况,思之苏轼,不由得赞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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