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妻俩把母亲绑在床上,手足钉入木钉,灌了哑药,对左邻右坊称“母亲得了重病”。平日得到恩惠的百姓们知恩图报,酒肉财物往王家送。王家夫妇天天有吃有喝,哪还管老母亲的死活?可怜王老太太当了一辈子好人,却被亲生儿子活活害死。
日子久了,邻居们起疑心报了官。差役们闯入王家,砸开锁着王老太太的柴房,只剩一具爬满蛆虫,臭气熏天的腐尸。唯独一双眼睛完好如初,不停地涌着泪水。仵作验尸时,王老太太的眼睛骨碌碌滚落,眼仁儿不偏不倚盯着搁在柴房角落的木偶,那是王家儿子小时候的玩具。
官府把王家夫妇押至城墙西南角台吊死,为了警示后人孝敬老人,重修时保持了原貌,故此另外三角为方,唯独西南角为圆。
夫妇俩的尸体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莫名其妙不见了。自此之后,每逢月圆,守夜士兵就能听到妇人“呜呜”哭泣;还有人在月圆之夜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沿着城墙“悉悉索索”爬着。天亮时几个胆气壮的士兵凑过去一看,城墙上面满是指甲抓出痕迹,距地面三尺三寸三分的位置印着几排牙印,地上残留着一滩粘液。更恐怖的是,每隔三个月的月圆之夜,古城人家必丢一个未满七岁的小孩;每年秋天,古城会爆发一次痨疴瘟疫,多亏了徐大夫妙手回春。
百姓们都说这是王老太太对儿子的一股怨气不散,化成厉鬼索债。有人念着老太太平时为人偷偷祭拜,城角经常摆放着祭品…
传说口口相传,久而久之,城墙西南角成了古城百姓谈之色变的禁地。
春来秋往,又是一年过去,古城来了两名风尘仆仆的两个老者。圆脸老人走街串巷打听些奇闻异事,捎带手给百姓治病;黄衫老人每天拎着酒囊满城溜达,偶尔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过了半个多月,两人出了城,三天后背着包回来,直奔西南城墙。
九
圆脸老人从包里拿出罗盘对着城墙,眼神越来越诧异,思索了半柱香时间,沿着城墙钉了七七四十九根桃木钉,用红绳连接,绳头系了铃铛,无风自动,响个不停。黄衫老人脸色一变,从护城河里抓了只蛤蟆,喂了几条红色怪虫放回河里。
忙活停当,两人从腰间取下酒囊,就着干馍边吃边喝。零星路人见两人行为怪异,远远张望不敢靠近。过了一个多时辰,正是晌午时分,城墙里传出蛤蟆“咕咕”叫声,墙砖渐渐向外膨胀,聚成一尺见方的圆包,鼓成一张人脸。
黄衫老人冷哼一声,拿着造型怪异的匕首刺入城墙。只听见几声凄厉惨叫,人脸尖叫着正要缩回去,黄衫老人一拳砸开墙砖,活生生拖了出一个遍体绿毛,手掌长着鸭蹼,双脚黏连成一根肉条的怪物。遇到阳光,怪物“嘶嘶”惨叫,冒着淡蓝色的腥臭烟雾,挣扎着往阴影里爬。
“水猴子?”圆脸老人问道。
黄衫老人扬扬眉毛:“阴尸成煞,遇水成蛹。”
“说人话!”
“尸蛹。”
“当年萧何建古城布下了‘九阳封阴阵’,这么强的气场怎么还会有尸蛹?”
“怨气不散啊!”黄衫老人摸了摸鼻子,“看来那个哈怂说得没错。”
尸蛹强撑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个老人,蓝烟越来越浓,身子渐渐萎缩,蜷成一个肉团,“呜呜”哀鸣,两行白色的脓汁从眼窝滑落。
圆脸老人抽了抽鼻子欲言又止,扭过头假装看风景。黄衫老人摸出一枚桃木钉,蹲在尸蛹面前:“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一切该结束了。”
尸蛹眨了眨眼睛,指着护城河,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
“放过他们吧,够可怜了。”圆脸老人灌了口酒,“不是他的错,干嘛要他承担?”
“善恶,一念之间。”黄衫老人把玩着桃木钉,既像是对圆脸老人说,又像是对尸蛹说,“已成妖孽,迟早迷失本性,与其等到那时,何不现在解脱?你说的话我听懂了,会替解开这段冤孽。”
“真正的妖孽,不是他!”圆脸老人吼道。
“放心吧,我的朋友会寻找一处佳地,把你们安葬,来世不用受苦。”黄衫老人摸着尸蛹脑袋,桃木钉对准天灵盖。
尸蛹似乎听懂了黄衫老人的话,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
桃木钉,一点一点,刺了进去。
一道淡灰色的气体冒出,化成半人半狗的形态,飘过城墙,停在护城河边。
“我说话算话!”黄衫老人喊道,“走吧!”
灰气犹豫片刻,向两名老者作揖鞠躬,“砰”地散了。
圆脸老人用粗布包住尸蛹,扛在肩上,随着黄衫老人来到护城河边。黄衫老人深深吸了口气跳进河里,不多时水花翻腾,黄衫老人冒出水面,拖出一具容貌艳丽,颧骨高耸,头发长到脚踝,手脚指甲仍在生长的女尸。
那几个围观的路人疯了似地跑回城里。
“他们发现了。”圆脸老人伸了个懒腰。
黄衫老人冷笑着:“也好,省得今晚解释太多。”
“但愿他们能相信。”圆脸老人说道。
“这座城,已经被邪恶笼罩。”黄衫老人抱起女尸,“真正邪恶的是人心。”
十
夜晚,子时,月圆。
两个人翻入徐记药铺后院,躲在墙角阴影里。厨房亮着微弱的光芒,传出阵阵肉香。
圆脸老人咽了口吐沫,肚子“咕噜咕噜”直响。
“噤声!”黄衫老人瞪了一眼。
“肚子饿了,我有什么办法。”圆脸老人紧了紧扎腰布带,“大半夜的居然煮肉当宵夜,大夫果然有钱。”
厨房门“吱呀”开了,徐大夫捧着一碗肉汤,吹着香喷喷的热气,四颗犬牙分外明显,小心翼翼走向卧房。
圆脸老人刚要起身,被黄衫老人一把摁住:“等他异化再动手。”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徐大夫慢悠悠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惜只有肉汤,没有佳茗待客。”
黄衫老人从阴影中闪身而出,指尖夹着几根桃木钉:“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圆脸老人紧跟着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块板砖,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你的时辰到了。”
卧房响起一阵小孩的剧咳:“爷爷,我好难受。”
徐大夫示意两人不要说话,高声说道:“宝蛋儿,肉汤熬好了,爷爷这就给你端来。”
“爷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