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李文杰把肉汤倒入河里,隐约看到一条黑影游到水面,吮吸着肉汤。
“好好守着它,等着下一个能穿上这双鞋的女孩。”李文杰倒完肉汤,背着包消失在黑夜,“不知道谁会捡到这些肉,也许会当做猪肉吃了。”
水中黑影吸饱了肉汤,慢慢退回河里。
十七
我和月饼看完这几段画面,许久没有说话。如果前两段带给我的是震撼悲痛,那么最后一段,却让我恶心愤怒!
李文杰的模样比照片里老了许多,眉目轮廓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解除千年前的诅咒?
显然不可能!
毕竟,目睹一个变态杀人魔活生生肢解了一个少女,换谁都不会相信居然是为了这么荒诞的理由!
李念念哽咽着:“我的前生,你们了解了么?”
我刚想说话,月饼打了个手势让我噤声。我胸口压得慌,使劲喘着气平复情绪。此时已是下半夜,寒气冰冷,像一把刀在肺管搅动,我又是一阵咳嗽。
“念念,李文杰怎么死的?”月饼直截了当问道。
李念念把烧了一半的犀角收回坤包:“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爸爸送给我这双绣花鞋,我穿着大小正合适。爸爸说‘绣花鞋真好看’,我突然记起了前生种种,爸爸笑得很欣慰。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对刘美英的愧疚中,因果循环,他抚养了来生的我,为了让我活下去……”
我听得满肚子气,这种话居然也有人相信,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一个肢解活人的变态说的话你也能信?他是不是你父亲更难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李念念瞪大了眼睛,“父亲告诉了我一切,在我面前自杀。我实在不想回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月饼轻声安慰道:“他是个好父亲,没想到他就是李甲转世。”
我心说月无华你丫脑子进水了?起码的判断力都没有了?正想再争论几句,月饼摆了个“幻”的嘴型,我一下子明白了。
李文杰出身“幻族”,诱拐刘美英心甘情愿赴死,也是使用了幻术。由此推断,李念念的反应异于常人也是因为中了幻术,包括目睹李文杰自杀。想到这点,我又深想了一层,刚才我们看到李念念跳入河里,而真正的李念念却出现在身后,难道也是中了幻术?
也就是说,李文杰就在我们身边!
我的心脏猛跳了几下,环视着四周,夫子庙早已空无一人。
“父亲很疼我,对我很好。”李念念眼睛空洞洞的完全没有活人的精气神,“他嘱托我,每个月初的时候,一定要来这里,用犀角喂养它,消掉它的怨气,才能彻底消掉生生世世的孽债。”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居然是一具被李文杰完全洗脑的傀儡!
“呵呵……”月饼扬扬眉毛,笑了。
李念念笑得很天真:“我就知道,只有你们相信我。父亲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他可以看到一些未来。他在临死前对我说过,将来有一天,你们会来到这里,也只有你们,能够陪我看前生今世。他还说……”
“你的母亲是谁!”月饼突然高声问道,“如果你是你,那么我们是谁?我们为什么可以看到你的前生?我们的前生为什么看不到?难道我们就是你,你就是我们?或者,我们不是我们,你不是你?所以,我们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月饼,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月饼在做什么。这种做法极度危险,稍有差池,造成的后果比现在还严重!
李念念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敛,瞳孔忽大忽小,嘴巴张成“o”型,突然“啊”的尖叫,拼命撕扯头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谁是我?”
“月无华你个混蛋!”我板开李念念双手,大拇指摁住她的左右风池穴,“她会疯掉!”
“她现在这样,和疯了有什么区别?”月饼语气虽冷,手背却假装不经意地擦了擦眼睛,“一个从小就被幻术相信转生,死亡这些狗屁鬼话的人,不用猛药,不治狠病。她看过这么多恐怖的生死,心理承受能力早已非同常人。她一定顶得住!”
李念念在我怀里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我哪顾得上再和月饼争论,腾出一只手顶着她的神庭穴,只盼着能起点作用。
月饼手掌如刀,对着李念念的大椎轻轻一击。李念念呼出口气,靠着我的肩膀昏了过去。
我搂着她坐在地上,她枕着我的胳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均匀,面色渐渐红润。我搭着她的脉搏,圆滑有力,虽然不知道醒来会怎样,但是目前没有大碍了。
月饼注视着李念念:“幻术,相当于高深的催眠。李文杰不但催眠了她,还让她陷入了‘卡珊卓情结’。”
所谓“卡珊卓情结”,指的是举杯预测能力的人往往要承受精神上巨大的孤独。当一个人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却又无法改变无法向别人诉说的时候,沉默、压抑、痛苦的心情往往会摧毁心智,在一切到来之前先毁灭自己。
我想到河里那个怪物,想到经历的一切,打了个冷战:“如果咱们不出现,能穿上绣花鞋的李念念会在特定的时候跳入河里自杀?”
“你终于明白了。”月饼往秦淮河里狠狠扔了一块石头,“五位纯阳阵也好,李念念也好,还是其他的狗屁玩意儿也好,都是为了河里那个怪物!还记得第一个画面发生的事情么?树林里有两个人说,东西在杜十娘沉江的百宝箱里!”
就在这时,平静的秦淮河冒出无数个细碎的气泡,溅起一片雪白的水花。
水花中央,漂出一团头发,随着气泡散布在河面。慢慢地、慢慢地,头发越来越多,在河面铺盖成一米大小的圆窝。忽然,头发丛里冒出两只皱巴巴长着肉蹼的小手,扒着乱发,吃力地爬了出来。
它的脸只有拳头大小,布满黑色血丝,鼻梁完全塌陷,眼睛占了半张脸,嘴角几乎咧到肉团似的耳朵,周身褶皱的白皮长着一层青色绒毛,一根细长的肉条垂在尾部。
我把李念念护在身后:“婴儿尸?”
月饼反手扣着几枚桃木钉:“魃。”
“哧!”魃咧嘴叫着,那团头发突然从河面腾起,如同数条黑色绸缎向我们卷来。
“退后!”
月饼跳到我身前甩出桃木钉,被头发半空击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发已经把月饼双臂缠得结结实实。又有数团头发沿着河面扑上岸,绕过月饼直接扑向我。
“它的目标是李念念,”月饼后仰身体和头发团绷着劲儿,“快带她走,保护她!”
“那就给它!”我把李念念往前一推,数团头发把她裹得像个黑蛹,向河里拖去。
我顺着推力跑到月饼身边,用这辈子从没有过的速度摸出军刀,割断了缠着月饼的头发。
“看你的了!”
“我懂了!”
李念念已经被拖进河里,月饼纵身一跃抱住李念念,借着带力又向前一跃,双手夹着桃木钉,整个人平行在河面上飞扑至魃的身前,桃木钉插进它的胸口。
十八
魃“呀呀”厉啸,几股白浆从胸口喷出,溅到月饼衣服,如同强酸腐蚀,“嗤嗤”冒着白烟,很快渗进皮肤,瞬间鼓起数个燎泡。
月饼半身落在水中站定,闷哼一声,双臂剧烈颤抖,显然在忍着剧痛,桃木钉一点点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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