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下午,天空上却聚起无边的阴暗,像是有人用黑幕遮去了太阳,连绵的大雨更像是神明隐藏在遥远的苍穹背后喧嚣地嬉笑泼水。?? ?天地之间,已如墨染,睁眼看去,竟是看不见三丈外的事物,那雨,也似黑了。
纳兰城上,八千东洲面孔的士兵披着雨蓑,试图看向城下的人,然而视野尽处,也只是看到一个孤独的影子在大雨里挺立。这八千之兵,便是临海关崔家瑞仅剩的战士,现在,他们是一群背负了叛国之名的战士。
铁甲的武士仰起头来,痛快地咽下雨水。早春的雨水可以让魂魄冷却,他却觉得体内有火焰的流动,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怨念么?没错,是怨念,不顾一切的怨念,纯粹得很了。他默默地想着,脑海中始终是那个倒在病榻上的将军。
那段日子,他曾跪在白氏三王的府门前,叩头披血,却换不来一个出兵的命令。多少百姓,多少战士,在临海关血战不止,曾以为男儿的归宿是战场,可战场之外的冷酷彻底冷透了激烈的热血。
“西洲远来艰难,若能撑上三天,等到援军,临海关便是西洲大军的死地。切切!”
炎龙三大柱石之一的崔家瑞临终惦念的仍是东洲,可结局并不是美好的,甚至可以说是残酷悲惨的。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抵抗,献城投降,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要保全的是临海关那无数的生命,更要留下自己的生命完成复仇。
这便是他的怨念。
当他看着对面缓缓走近的一人,不禁笑了笑,这笑声里只有讥讽。
“我该怎么称呼你?当日金莲山时,你是个被放逐的太子,如今你已是炎龙大6的皇帝了。要不要我叫你一声‘陛下’?”
红甲的武士想了想,现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地摇头,“随便吧。”
铁甲的武士冷冷一笑,“且称你一声‘陛下’吧,就算是还老崔叔一个心愿。请问陛下,邀丛林阵前说话,有何指教?”
听到他提起崔家瑞,红杏就已知道再谈下去也没有必要了,那雨水冲刷的脸上全是坚决的仇恨之色,只得婉言相劝,“丛林将军,昨日雨战,你已将我四叔白旅者斩于阵前,崔将军的委屈也该泄了……同是炎龙一脉……”
“陛下此言恕丛林不能苟同,当日西洲大军临城,三王忙于争抢帝位,置我临海关于不顾,我临海关死了多少将士百姓?老崔叔重伤在身还要支撑大局,落得吐血而亡,这岂是‘委屈’二字可以描述?丛林虽不才,也知道‘忠孝’,可如今是国家先负我,让我如何去‘忠’?西洲主冰力一代魔王,他相信我,他给我了我复仇的权利,丛林甘心为之驱策,只要将三王的级取下,这条命随时可以放弃!”
暴雨下,铁甲的武士怒吼着,脸容扭曲着痛苦的表情。
红杏默默无言,楞了好半晌终于转身而去,这番言语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说的,他能深切地感受到铁甲武士克制不住的怒火。叛国之罪?到底又是谁先叛的谁?如今的他虽然已是炎龙皇帝,却再没有理由用“国家”来束缚这个人了。
“陛下请记住丛林一句话。”
红杏愕然停步,转身凝视着他。
“纳兰城里尚有十万东洲百姓。”
红杏皱眉思索之时,铁甲的武士已转身而去。缓慢的身形在暴雨中渐渐消失,红杏忽然感觉到原来仇恨可以让人走得这么慢,慢得像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炎龙历三八二六年四月二日,大雨之夜,纳兰城丛林率领一万铁骑偷袭三位当朝皇叔白乐言、白琴炜和白旅者的十万大军联营。是夜,臂缠白带的纳兰铁骑击溃了十万炎龙部队,血流盈野,大雨冲之不去,负责断后的四皇叔白旅者被丛林一枪挑落马鞍,死于勇敢当大刀之下,白乐言、白琴炜仓皇出逃,仅剩四万残兵。炎龙皇帝红杏闻之色变,顾不得杀向解甲关,留下妹子白月月镇守秋叶城,自身只带了那一万御林军,急忙赶赴纳兰城前线。
纳兰城的战斗没有展开,暴雨之中,无论是城内守军还是城外炎龙军队,都不愿意交战。而赶到军营里的红杏也始终没有动攻击的命令,只是休整了一下便派遣信使去邀丛林说话。他想着以“国家”之名劝降丛林,却觉这将军的做法和自己是在很像,换作是他,想必也是不会放弃报仇的机会的。
正在苦恼之际,月光寒却又跑了过来,这让他心里安稳了不少。可是月光寒前脚踏进主帐,两个皇叔白乐言、白琴炜后脚便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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