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搅动天元,战略何止不能衔接,简直是另辟了一个战场,优势荡然无存。
但是程绍是何许人也?三品具体,一生专注于围棋,棋力已臻当世一流高手的境界,对弈当中霸气自信,心理也相当强势。
骨子里还真没把夏夕放在眼里,闭门造车的定式济得甚事?
起手邯郸学步的那十颗子就当让先好了,以他三品棋力,让她四五颗子应该富富有余,现在先机虽失,棋子还一颗未少地囫囵留在棋面上,勾连呼应,要往后看。下棋可不是一时一地的得失,棋枰纵横19道,天地大着呢,虽然她断和连的这两子运用娴熟,但他终究不相信,盈盈十八,足不出户的少奶奶当真会有惊世骇俗的棋力,可以与他这身经百战,快修成了精的耆宿老将相抗。
程绍算得很精。开局足足学了十手,指导棋的名目算是唱出去了。输赢不计,声名不损,自然可以大展拳脚,跟这另类理论另类战法决一场胜负。
直到这时,他才完全脱离了夏夕的路数,开始按照自己的习惯经营中腹,边路危急时策应几手。两人走子都很快,显然对手下这套战法相当熟悉。
夏夕满心的失望。她对围棋的热爱很纯粹,哪怕教捷哥,她也教得很郑重。老头子自信刚愎,目中无人,让她顿觉无趣。他第一子占天元,两人全力血拼,他也未必能赢,哪里能经得起这般傲慢?
这局棋从第十二手开始,再走十步,她就意识到,老头输定了,纵使吴清源,李昌镐这样的天才再世,也没有办法疏离开局的定式十子,在中腹第二战场组织起足够的力量来打败她。
他过于小看了她的中国流,真以为这是她闭门造车弄出来的花架子?
中国流也好,三连星也好,小林流也好,后世千百年千锤百炼锻造的这些开局定式,争的就是一个先机,每一颗子的落点都经过无数战例的计算修改才最终成型,多少奇才心血所系。程师傅耗了开局宝贵的十颗子,已经拥有了的攻击基础。就像老七的军队得到了战马,只要骑上去,整训一番,直接冲锋就是了。可这时候他忽然放弃了这支精锐,只把它们当做策应之用,却跑到中腹去辛辛苦苦另拉队伍。
溃兵也敢王道?夏夕下了20年棋,还没这么被人鄙视过。
这时候她只需要像捷哥那样冲上去,不给对手布局的机会,放手大杀,中腹一失,他势必全盘溃败,死得绝对比魏林达还难看。
不过,这样的胜利实在是太不厚道了。上门是客,难不成她真的要当着几位徒弟的面让程师傅颜面扫地?
许静瑜看出了夏夕的茫然,程师傅学的时候她下得很快,程师傅这才自主走了几颗子,她就迟疑了,三品具体真的这么厉害吗?
他做梦也想不到,夏夕这会儿苦恼的,是怎样才能让这老头输得不那么难看。他要是知道这老家伙如此傲慢无礼,恼怒之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教唆夏夕:别客气,尽管杀他个屁滚尿流就是,看他老家伙下次还敢不敢如此托大?
“七嫂,程师傅果然很厉害吗?”
夏夕笑笑说,“程师傅是个厚道人,故意落后手,摆明是让着我呢。”
程绍一惊,连忙又打个哈哈,“哪有这种事?如鹰搏兔,竭尽全力。”
夏夕说,“程师傅不必哄我,您一定教过女弟子,知道女眷们输不起爱哭,所以故意这样走棋的。”
捷哥问:“怎么了?”
“你看,程师傅前十子模仿的我,到十一子开始占天元,接着就以此为中心连续落子,边路仅作了几手呼应。程师傅意在中腹,前面十子的优势接近于弃。我第一次遇到这样让棋的,不是让先,不是让子,而是让势。”
旁边的人听得一头雾水。嘛意思?
程绍心里错愕,面上却不显,神态如恒地走子。
夏夕心底里轻轻一叹,继续走子。她贻误战机,继续在边路捞取实地,学朱元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不时还得充当一下运输大队长,把到手的地盘送一些出去,很荒唐地坐视溃兵坐大。棋到中盘,黑龙在中腹头角峥嵘,夭矫腾挪,围大空,蓄厚势,钻牛角,气象渐成。
魏林达看着这局棋,直觉看不懂。七奶奶上局棋表现出的灵性与犀利全不见了,黑棋落了后手,蓄势不攻,白棋却很没道理地避而不战,她没完没了地挖坑设陷,即使面对三品具体,这番谨慎也过火了一点儿。
许静瑜有点担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下棋的样子真的非常漂亮,两根白皙的手指中间夹了一颗半透明的棋子,既专注,又优雅,她目光如水,倾注在棋盘上,默默地计算着得失数目,等到黑棋终于走出颓势,她仍有十目左右的先机,她的嘴角才浮现一丝温柔的笑容。
白棋右下四路飞起,这是中国流布局的攻击常型,忍耐了良久,夏夕终于动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实在有点晚了,交稿了。打分打分,不要霸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