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出门时刚好碰见了贾琏两口子,我与他们说了母亲不愿见,后面可曾再闹腾”
“倒是识趣走了, 硬是将东西留在了门房, 我转头就打发人又给送了回去。”
一提起这, 贾敏的神色就变得恹恹的,显然那股子劲儿还没消呢。
林碧玉笑道“那两口子倒是精,不过再下回、下下回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 便是他们自个儿不愿上门来讨个没脸,老太太那头也不好拒绝不好交代。”
不出所料, 才不过隔了两日, 那两口子便又来了。
“这些都是他们硬要塞过来的。”
几个下人手里都捧得满满当当的, 竟是比上一回的还要更丰厚些。
贾敏却是斜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冷笑道“我是不曾见过好东西不成便是搬来什么金山银山我们林家也不稀罕,都给他们拿回去
他们若不肯要, 你们便再跑一趟扔他们家门口去”
传话的那嬷嬷小声应了,又道“那琏二奶奶说,老太太自打那日晕倒之后便再没能好起来,身子比过去一下子就差了许多, 整日躺在床上只口口声声念叨着太太您。
还说还说老太太说了, 若太太再不肯去看看她,她便是爬也要爬过来见见太太。”
贾敏差点没气得昏过去。
“竟是软硬兼施企图逼我就范呢去宫里请一位太医,亲自上门给老太太好好瞧瞧”
结果自然是根本没什么大碍,顶多就是有点郁结于心忧思过重罢了。
气得贾敏连晚饭都没吃得下, 回房倒头就歇了。
“现下这般看来,母亲对那老太太可是彻底死了心”
虽觉得有些闷热,林黛玉还是忍不住黏糊在她姐姐的身上, 索性就蹬了蹬腿儿,将身上轻薄的蚕丝被给踢开了。
这一下子就感觉舒服了许多,不禁慵懒喟叹。
林碧玉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将被子又拉过来一角搭在她的肚子上,“你若再踢被子,我可就将屋子里的冰撤走了。”
“好嘛好嘛,我不踢就是了,这样热的天没有冰盆可怎么活啊姐姐可别干那两败俱伤之事。”
“威胁我大不了我换个房间独自睡,想放几个冰盆就放几个。”
“我错了。”
“我只问你,倘若是你与母亲之间发生了巨大矛盾,你会一下子就彻彻底底绝了这份母女情吗”
林黛玉愣住了,拧眉沉思起来。
一家人有矛盾吵吵闹闹都是在所难免的,即便是易地而处,将今时今日的贾老太太和母亲换作母亲与她气恨归气恨,可果真就能说断就断了,丁点儿不在意吗
怕是未必。
亲生的父母儿女之间,血脉、情分都非比寻常,不是简简单单非黑即白,说恨就恨到老死不相往来、说断就断得坚决彻底都极其不现实。
想到这儿,林黛玉不由得就叹了口气,“若是本就关系恶劣倒也还罢了,偏偏那老太太从前对母亲也算极尽疼爱,母女情分实在不叫浅薄。
更何况,母亲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半辈子的母女情分啊”更不可能轻易断得了。
爱恨交加,却到底也还有爱。
而相较于她满心的复杂惆怅,林碧玉倒是看得很开。
“血脉亲情本就与寻常任何感情大不相同,若不然自古以来也就不会有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句话了。
母亲如今的愤怒恰恰正说明了她内心的在意,果真彻底绝望死了心,反倒该冷静了。
你且瞧着罢,等过段时日没这么气恼上头了,她心里就又该惦记上老太太了,又或者回头老太太再狠狠心弄一出苦肉计,她指定又要心软的。
毕竟老太太已是那把岁数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保不齐还剩下几年的日子。”
亲娘眼瞧着都已经走到了人生的终点站,还有什么恩怨是非过不去呢。
断是不可能彻底断掉的。
“我原本也没想过能真正一刀两断,只希望母亲能看清那家子的真面目,能够心里起了埋怨隔阂,真等到她别要死要活闹着非得豁出去拉扯贾家一把,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大抵也就是最好的局面了。”林黛玉叹了口气,闭口不愿再谈此事。
随着夜色渐浓,姐妹二人也实在抵不住困倦来袭,渐渐的就彻底没了声儿,依偎成一团陷入梦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荣国府又来了几回人,但无一例外都被贾敏拒之门外了。
不过姐妹两个都能够看得出来,其实她的态度已经不似最开始那般决绝了,隐约透着丝软化的迹象。
时不时的沉默发呆、不经意流露出的惦记担心都无一不印证了林碧玉那夜说的话这样大的岁数其实就是贾母最大的倚仗。
转眼间就到了贾敬出殡的日子。
一早抵达宁国府时,外头便已经停了一长串的马车,就下车这会儿功夫,还不断有人前来。
东平郡王府、南安郡王府、西宁郡王府、北静郡王府、镇国公府、理国公府、齐国公府又是这个大人那个大人的。
乍一看起来似乎风光无限,叫那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宁国府还正是如日中天之繁荣景象呢。
眼瞅着贾珍贾蓉父子俩都快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了,一派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姿态。
知道的这是在给他们亲老子亲爷爷送殡,不知道的还只当他们家是在忙着娶媳妇呢。
“满场除了父亲以外,来来去去一个三品往上的实权官员都没有,不过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也不知究竟是在猖狂个什么劲儿。”林怀瑾忍不住小声吐槽。
冷眼旁观下来,来宾中最大的也就是那所谓的四王八公,但那也就是听起来风光,除了一个南安郡王还有点用处以外,其他不过都是闲职混日子。
既没有权利又不受朝廷待见,甚至真正要较起真来,那几个国公府都早已名不符实。
与荣国府宁国府皆是一样的,真正的国公爷都是上头老子乃至爷爷辈儿的事,子孙后代无一例外全都是降等袭爵。
按理来说,大门上悬挂的牌匾早该摘了去的,根本不能再叫什么国公府。
但朝廷没追究,他们也乐得装傻充愣,仍以“国公府”自居。
骗骗旁人也就罢了,连自己都骗未免就太过可笑,一个两个那自负高人一等的模样委实叫人无语至极。
“黛儿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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