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色步伐有些散乱,未全消去的酒意是原因之一,然而,更多的是脑子里那些错乱交杂的情景,一幕幕,让人理不清思绪。
恍然意识到,从清晨起,到此刻夜黑如墨,她都处于这样浑噩的状态,微微皱眉,对现下的情绪颇为不满。
即使目光微垂,依旧感觉到一盏灯,在靠近。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轻柔极了,却未有刻意掩饰的意思,颀长的身影在黯淡的烛火下,乍明乍魅。
一声轻笑,在耳畔却如天边传来般缈柔,修长白皙的手执着孤灯一盏,衣袍的淡淡紫色在烛光映衬下折射出隐约的银色花纹,极好的料子,如水细腻,熠熠流光。
他如瀑的墨发散落一身,略显凌乱,带着一点儿慵懒的味道,一身的衣着都像是匆忙间披上的,领口微敞,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他半眯着桃花眸子在月光下微笑:“弟弟,我以为你还会再晚些才回。”
这样的眉目风情,只一抹淡笑便让人熏醉,那是刻进骨子里的狐媚,无需他再矫揉做作。
秦无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个仔细,他一身袍子似匆忙间胡乱套上的也罢了,那一双白皙如冰雪的足也未着鞋袜,光溜溜的踩在柔软的草地上。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他不自在却又顽劣的双足并拢磨蹭了几下,这样的小动作竟说不出的勾人极了,他又唤了她一声,颇尴尬,“估计错了时间,听着声响便忙着出来,所以……”
秦无色挑起眉,骤然忆起了他早晨说等她,她抬眸看向他,“今天就算了罢,改日南风兄再带我去见识。”
南风吟怔了片刻,继而极快的闪到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难得认真道:“弟弟贵人事忙,怕是一日拖一日,不知拖到何日,听我话,这事儿当真拖不得。”
他越是认真,她越是失笑,风流快活倒让他当了回事儿了,眯着凤眸觑了他的俊脸半晌,她微微点头。
得到回应的南风吟显然是雀跃,他妖精般漂亮的脸容并无波澜,只嘴角弯了一抹笑意,但那笑意,却很真实。
他手执罩着粉色纱罩的灯盏,一盏孤零零的灯在夜色中晕出淡淡的粉色光圈,晕着他的面庞,似笼罩了一层虚幻的烟雾,那般不真实,着足,他在前走的尤其轻快,紫色的衣袍长长的垂落在地上,像是要与这朦胧的夜融为一体。
此景,活脱脱如修炼成精的绝色狐妖,夜出消魂。
秦无色很想提醒他,不少那点儿穿鞋的时间,但看他自在行走的模样,就此作罢,有时,她觉得南风吟才是那个极尽潇洒风流的公子,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始终悠然自得,别人做起来再窘迫,到了他这儿,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走的极慢,若有所思,她现下的心境即使入睡也浅,恐怕一个疑惑惶恐的念头上来就会转醒,继而辗转无眠,所以跟他出去走走也不算坏事,脂粉香阁也算她的第二处家。
即使入夜,皇城的街道上依旧喧嚣,那个执着一盏粉色孤灯果着玉足嫣然走过的男子,引来多少唏嘘的注视。
他却不以为意,唇角似笑非笑的意境,那斜飞入鬓本生的倨傲的眉,糅着的却是令人的魅与妖娆,反而始终低垂着脸思绪凌乱的秦无色默默无闻的跟在他身后,这一刻,她甘于当他的陪衬。
盏盏花灯漾于碧波之上,依稀点点与星争晖。
河畔人影熙攘,尽是放花灯的女子,南风吟就这么伫立在岸畔,一袭紫袍被夜风鼓的飒飒作响,似清月,翩然若仙。
不远不近跟着他的秦无色亦自然的停下脚步,觑了一眼花灯齐放的景象,微微挑眉:“皇城还有这习俗?”
“大家闺秀哪会这么晚了出来乱晃,这儿都是西城脂粉阁里的女子,再个把月就选花魁了,先放灯祈福。”南风吟背对着她,轻柔的口吻显得不咸不淡。
秦无色怔了一怔,选个花魁罢了,还需要借助什么鬼神之说么,倒也是了,皇城的花魁不比别处,一旦当选便是皇亲贵胄趋之若鹜的人选,也称得上是飞上枝头化凤凰。
“今晚是花神祭。”南风吟远眺着湖面,零星的光点投射进他的眸底,如片片花瓣散入一池桃花水,却惊不起一丝涟漪。
花神,是大秦古老传说中最美的神邸,掌管着美貌与魅力,历来得到女子们的尊崇,尤其以青楼女子为盛,每年的花魁选举都在花神祭后一月,花神祭这一天,皇城几乎所有的烟花女子都会到湖边跪拜。
女子们将各色的花瓣洒入平静的湖面,带出阵阵的香气,南风吟垂眸睨着波光粼粼,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
秦无色唇角扯了一抹淡笑,戏谑道:“自古有雅贼一说,南风兄身在烟花地中,眼见脂粉女子还能吟诗,可谓……雅嫖。”
“……”南风吟转过半张略微僵滞的俊脸来,嗔怪的瞅了她一眼,一拂袖,继续前行。
直到他掷给龟奴一锭赏银,身着大红大绿卦袍的龟奴谄笑着为两人引路时,秦无色才回神过来,抬眸扫了一眼朱红的牌匾,几个明目张胆的字儿——烟花地。
她略微失笑,不知该说这阁子的老板是懒得附庸风月诗词还是够直白,哪个阁子不是起了个诗情画意的名儿,秦无色默然的跟在南风吟身后,瞅他的举止动作,不比她生疏,无论是赏银的打发,还是那种从容的动态,都颇老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