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舅母更为周全妥帖,当即忙一一回了话。
说话时,春纤等丫鬟又摆了茶果上来。熙凤起身亲自捧茶捧果,送到贾母等身边,谁知边上王夫人忽而问了月钱。熙凤忙笑着回了一句,又说及料子等物,且打了个回转。黛玉且罢了,不过听一听而已。邢夫人在侧瞧着,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却说不得什么,只吃茶果不语。
贾母却令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贾赦贾政两个舅舅。邢夫人方忙起身,笑着揽下事情,且携着黛玉而去。春纤在后瞧了几眼,便收回视线,正要做旁的事去,却被鹦哥拉住到了外头,且笑着道:“真真的你瞧着林姑娘,那眼睛里竟能长出小勾子似的,说不出的逗人。你当真这么喜欢她?她虽生得也好,瞧着言谈举动也是好的,到底是咋咋然初见面的,哪里就这样了。”
“姐姐自来是知道我的,最是羡慕那等读书人家的。林姑娘瞧着便是沾着墨香似的,我自是爱得不行呢。只可惜了,她竟瞧着身子弱得很,想来这些时日也是难熬得紧。”春纤忙笑着回话,瞧着鹦哥深有同感地点头,面上竟有几分戚戚然之色,便知道她又思及亡母,就要遮掩过去。
鹦哥见着她如此,反倒一笑,道:“罢了,我是与你说,你既喜欢林姑娘,我却与你讨了个巧宗儿,晚间便能在老太太身边捧茶果。想来那会儿林姑娘必定是坐在老太太身边儿的,这般可好?”
“多谢姐姐,若是能与林姑娘略说两句话,想来日后求她教我学几个字,也是使得了。”春纤双眼一亮,忙就应承下来,倒闹得鹦哥打趣了两句。又说了小半晌的话,且做了一点子旁的事儿,边上就有小丫头回来回话,且道要摆饭了,鹦哥忙应承两句,且去做事。这等露脸的事,却不是现今还只一个小丫鬟身份的春纤能得的,自是无事。
及等伺候吃饭完毕,贾母又携黛玉坐在上首说话儿。正说得略有些累了,预备吃茶的时候,忽而众人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动,继而就有丫鬟笑着近来,回道:“宝二爷来了。”春纤原是站在近侧的,眼瞧着黛玉面露疑惑之色,继而与宝玉四目相对,双眼倏然有些发亮,竟不似先前拜见王夫人等,或是与迎春等厮见的时候,显见着不同,心内由不得一顿,暗想:大约这就是所谓的眼熟等时候。
只宝玉与贾母请安,却未曾与黛玉说话,贾母便先令其见过母亲王夫人。宝玉立时转身离去,而后回来,不说已是过了好半日,且也换了衣衫,可见并未迫不及待。春纤瞧着,不免再心底嗤笑一声:说是草木前盟,却还不是一见钟情,瞧着宝玉也未见半分急迫,可见他所说的第四位是林黛玉这话,倒也不假。
春纤只想着这些,倒是觉得心底略有些宽慰,又仔细打量宝玉,见着他现今身形略高,虽不过是七岁,却是天然一段情致,与旁个不同,且生得面如傅粉,眼似秋波,竟是顾盼多情,言语含笑,极为讨人喜欢的。她又由不得心中一堵。
宝玉却不知道春纤如何思量,他最喜内帷厮混,且与姐妹们说笑玩闹的,此时见着黛玉,自是忙上前厮见,又忙着作揖,一双眼睛只在黛玉身上打量,过了半晌,竟自微微一笑,双目间略有些闪亮,口中则道:“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自是笑着批了一句胡说等话,宝玉回得却极妙,后又问黛玉读书取字等话。黛玉一一回话,又有探春凑趣,倒也渐渐入了巷。正在和乐的时候,春纤往前多走一步,且捧了一盏茶递到黛玉手边,一双眼睛却落在宝玉身上。果然,他这会儿又问了那有玉没有的话。
黛玉原是头一回见着宝玉的,自不知道他的性情,只略作付度,便要回话,春纤轻轻咳嗽一声,且与黛玉道:“姑娘吃茶。”黛玉抬头看去,见着春纤正是双目含笑,便接过茶盏吃了一口,心下电转,到底还是道:“若是说旁的玉,自是有的,却不如你那玉,原是一件罕物,自是不同的。”
宝玉听了,只觉得心中一阵恼恨,登时发作起痴,伸手就摘下那玉,狠命往地下摔去,口中且骂道。却吓得底下一众人等一拥争去拾玉。又有贾母搂了宝玉,又有众人忙乱,却将黛玉一个惊得站起来的女孩儿落下。春纤见状,忙伸手捏了捏黛玉的手,压低了声音,只凑到她耳边道:“姑娘莫急,这内里却有一段缘故。”
只在此时,竟也不能多说旁话,春纤只一句话过去,就便退到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