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说的是常情,却言不由衷。
休说贾母、王夫人这等极关切宝玉的,便是等闲仆役,谁个不知贾政种种不喜宝玉之事?就是先前贾政拘着宝玉读书一件,贾母、王夫人便时时使人过去探望,或送吃食点心,或令人询问小厮情状,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为着什么?不过是唯恐贾政发作,又使宝玉受责罢了。
现今当着面儿,王夫人又说出这么一番话,贾母便知其心虚。然而到底是婆媳多年,又是这等言语小事,她也不想计较,敷衍两句作罢:“都是现请的举子,又是玉儿女婿特特荐的,自然妥当,你何必担忧。”
王夫人斟酌半日,到底将贾政所言并自己思量之处道明,又叹道:“我们家虽是自来宽仁怜下,原不该轻易撵人的。只那些个大小丫鬟也渐次大了,或有知了人情的,一日做起妖来,弄坏了宝玉,那可如何是好?头前我使人打发了几个不妥当的,现今老爷又如此说,必是听到了什么话。”
这贾政都能知道的事,她身处内宅而不知,岂不是有负为人妻母的职责?
贾母原便不喜王夫人抄检撵人等事,又知贾政常宿赵姨娘屋中,当即便舍了内宅有人作妖这一条,冷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孩儿家馋嘴猫似的,照着规矩办,自然也随他们去。就是珠儿琏儿,头前屋子里不也有两个丫头?原不过小事罢了,老爷何曾十分理会?倒是赵姨娘,从前做了那等阴险恶毒的事,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必是她挑唆了。”
说到这里,贾母一双老眼目光灼灼,哪儿还有什么浑浊的老态?她只一径吩咐道:“头前早说要将她处置了,偏恶人命长,几副药到底没个准儿,又有三丫头也将将出阁,环哥儿也且小着,我想着佛祖慈悲,又过了这么些时日,便渐渐松了手。现今瞧着,她到底不能留了,等着三丫头出阁,再多下几幅药汤,总让她好好走了罢。”
这一番言语,王夫人听得点头不语,半日过去,才低低应了一声:“老夫人说的是,日后竟不能宽放了去。”由此说定,贾母却还有几分不放心,待得西席前来授课,她特特使人过去打探,闻说一切妥当,方略略放心:“想来也是妥当人,不然也不能荐过来的。”
却如她所言,今番张、李两位举人前来授课,竟十分稳妥。
这也有些缘故,一则贾政敲打过几回,令宝玉三人不敢有造次之事;二来这两位皆并非酸腐老儒,又已大约知道贾府情状并宝玉三人性情,授课时自是早有预备。因而,休说贾兰这等十分经心课业的,与李举人相得。就是不爱读书如贾环,挑剔厌憎八股这等学问的宝玉,因张举人言谈风致,严格却不甚严苛等等,竟也相处下来了。
待得回去,贾兰贾环竟还罢了,宝玉却在贾母身边十分夸赞,笑道:“若都是张先生这等读书人教导,我自是情愿的。”又有凤姐凑趣,贾母自是欢喜,笑着摩挲着他两下,吩咐道:“既是这样,你便好好读书,也省得你老子常日里教训,阖家上下没个安生。”
宝玉忙道:“只这般读书,孙儿再无半个不字的,非要学那等八股,实在难耐。”贾母素知他性情,又想年纪尚小,并不在意:依着自家门楣,又有娘娘,宝玉日后前程总也过得去的。王夫人却在旁道:“旁人皆能,偏你磨牙,倒要挑拣着来。老爷素来爱读书人,自然一应都是好的,偏你说嘴,日后再不能诋毁挑拣,可是知道!”
贾母听了,心下一想便也点头:“你母亲说的是,不论是与不是,这些个话不要与你父亲跟前说道,就是外头也不要絮叨,免得生事。”宝玉只得悻悻然应下,又说及旁事种种,因想着日后总也离了贾政跟前,他自也有些欢喜,不免显出几分来。
贾母自小就极宠溺疼爱他的,见状也不由生出几分爱屋及乌之念,因问王夫人道:“听得说这两位先生皆已是成家立业了的,如今既是请了来,怎么也要设宴请一请才是。不如下个帖子,待得休沐日,一准请来说说话,也是个见面知道的意思。”
王夫人听了,笑道:“老爷也说设宴相请呢。只是不敢惊动老太太,令我在外头预备两桌,单请两位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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