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即便有所误解,纵然被人污蔑,又何必要强做解释?大道真义,本无需任何解释!我原本以为自己习得诸法,已然悟道,可以开启鸿蒙之野的民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幼稚的笑话!……”
他闭紧双目,挤出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许久,已将所有执念尽皆放手,释然睁开双眼,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块广阔无垠的石壁。他放空诸法,面壁而坐,一坐就是九个天年。时光荏苒,岁月轮回,轮回中的一切尽成过眼云烟。
九天年的世界,就要在庸俗的平凡中度过。
谁知,却有一个百无聊赖的石猴,坐在石壁对面的枝头,无所事事地剥着香蕉,索然无味地看着这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耐心耗尽的石猴终于爆发,怒目圆睁,破口大叫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老道师,看着这堵墙壁,究竟还要有多久?我来向你问道,没有十次,也有九次了,却只说什么‘云在青天水在瓶’?难道你生来就是在此避世面壁的?你以为再这样神经兮兮地看下去,就能看出花来么?”
老道师充耳不闻,仍旧一动不动地面壁静坐,仿佛是被塑在那里。
石猴越发暴跳如雷:“你在这里卖蠢发呆,难道就能把你的大道真理,布施到四十四天去?”
老道师微微启开双眼,云淡风轻道:“我心未与道心相印,既不能天人合一,面对外面的世界,又与我此时的面壁,有什么不同呢?”
石猴抓耳挠腮,抓了一吨狂,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不能布道四十四天,我便不能解甲归田。你既一意孤行,迷障在此,那就休怪我将你这达摩天师,捆去四十四天!”
话音未落,手指摸向耳道的同时,已然纵身而起。然而耳道中空空如也,他什么都没有摸到,顿如晴天霹雳般,愕然从半空中摔落在地。
“他要拿金箍棒?”
身处画外虚空的悟空心念一颤,画面中的石猴已然喜出望外地感觉到耳中一动,当即一把扯出,看到手中神棒,满血复活般兴奋起来。
他不迟疑,再度腾身而起,手中丟出一缕金丝,犹如一条飞蛇,直往达摩天师身上缠去。然而,待那金丝触身的一刹那,一道弧光猛然炸出,金丝崩落,石猴也被震飞,而那达摩天师却还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
石猴稳住身形,愈发勃然,手中金丝化成金棒,再度飞身而出,抡棒直冲石壁砸去:“敲碎这石壁,看你再要如何面壁!”
摧枯拉朽之气魄,足以排山倒海。
但那石壁却自有金刚不坏之身。
由于感应到了危险气息,它的周围瞬时生成一种金身结界,瞬间已将石猴的所有力道全部吞没,随即尽数奉还。
电光火石间,石猴当即被弹飞,连人带棒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自始至终,那达摩天师原封不动地坐着,仿佛在他身上的时间已然静止。
石猴瞪红了一双火眼金睛,兀自泪光闪闪:“你可知道,那一路上的妖魔鬼怪和沼泽陷阱,都是出自何人手笔?那些阻碍你传经布道的背后的势力,究竟何方神圣?而那鸿蒙初辟、民智未开的四十四天,那些虽然蒙昧但是鲜活的生命,又是哪位天界至尊取材炼制元神丹的后花园?”
达摩天师闻言一震,但这波动稍纵即逝,瞬息之间已然重新恢复他隔绝世界、静坐修道的闭关状态。
石猴却不肯罢休,电闪雷鸣地叫道:“你可知道,正是那个三界至尊,一方面立下君子协定,要求你禁用法术,徒步走那一路;一方面又暗中设下埋伏,不择手段地横加阻止?你所认为光芒万丈的传经布道,不过仍是别人闲情逸致的一场游戏!难道你就真的这么天真,还幻想着在这里沉寂坐化,就真的能够换来他的禁绝元神丹?”
石猴的声音振聋发聩,然而达摩天师已将全身的毛孔悉数紧闭,精神意识与世隔绝,几至于物我两忘,再不被世俗所干扰。
石猴仰天泪流,万念俱灰道:“你的道心已死,时移世易,四十四天不再开化也罢!……”
说罢,黯然离开,终于纵身而起,决然电掣而去。
他的眼泪在无情的冷风中,迅速风干了,但是那双火眼金睛却愈发变得深邃而坚定。
原本身在太虚之上,以上帝视角俯瞰这一切的孙悟空,看到那双眼睛中泛起的雄光,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自己拖住,如深陷泥潭般不能自拔。
待那力量忽然消逝,这才发现,他已与前世中的灵明石猴合二为一,度外度内,时空两侧,两道灵魂融为一体。
他看到自己飞往四十四天,一棒打开天地之结界,将那些七彩夺目的星仙狐带往人间,放诸四野。
他看到自己深入地府,将它们的名号记录在册,而后一笔勾销。
他看到自己闯入天宫,大闹天庭,与那些高贵的神祗争锋斗法。
他看到自己以一对万的那场大战,从天上到地下,从天堂到冥界,从大陆到海洋。
他看到自己终究独力难支,撞进天罗地网的陷阱,而后自闭内息,陨落人间。
他看到自己重新化成顽石,又遭五雷轰顶,炸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