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吴珍只肯出四十千钱,多一文不得。”包光们听了大怒道:“叫他留着添补铺监罢!”忙喊伙计到后面来,身边取出铁绳,到双林房里先将吴珍锁起,又拿了一条铁绳将强大锁了,说他窝留吴珍在家吸食禁烟。又要将桂林锁起,带着同走,吓得桂林哭哭啼啼道;“吴老爷,你坑死我了!我几百里出来,出乖露丑吃相饭,家里多少人靠我养活。我同你相好,你自己问心,我得了你甚么大钱大钞?今日被你带累我抛头露面的受罪,你心下何忍!你如今说不得没钱,加增点钱,请诸位于老子做点好事罢!”吴珍恐怕带累桂林,又托吴耕雨添他们二十千钱。包光们仍是不依。
先前包光们初来的时候,三子见来势不好,恐其有事,就赶忙去请痪嘉福。此刻来了,听见强大已被锁起,遂到了桂林房里。包光们见他来了,彼此招呼人坐。庚嘉福问了细底,到双林房里悄悄将吴珍再三开导,劝吴珍加添钱文,买静求安。吴珍道:“承你四老爹的情,为的是我,劝我添他们几文。非是我太肉麻,实是并无拆措,允多了没处设法。”庚嘉福道:“我因为好,伯你吃苦,你既说是并无拆措,我也不好深劝。但累及贵相知同强大怎么好呢?”吴珍向庚嘉福附耳道;“我是因为吴耕雨向我借钱未遂,纠约他们来,想吓诈分厮。冤有头,债有主,强大桂林同差人并无仇隙,你四老爹代他两人多少允几个钱,我到堂时不扳着他两人,就可以不带他们去了。”庚嘉福道:“好,你这话说得降气!我同他们说去。”又到桂林房里,向包光们道:“适才向这姓吴的说了半会,据他说实是拆措不出。你们诸位能于方便,就照吴耕兄说的那句话,推点情罢!你们若是实不能行,他说这好直着膀子穿衣服,叫你们公事公办,他情愿一人随着你们带去打官事。如今我同诸位想要个脸,这强大、桂林两人尽个情,可以不把他们带去罢?”包光道:“你四老爹所谈,理当总要遵命。无如吴珍看不起我们,不把个色样他看看,他何肯善眉善眼的顽钱!你莫见怪,他连你总关在门外,你不必管他。若说这强大、桂林你四老爹怎么说,怎么好,只要对得住我们就是了。”庚嘉福向强大、桂林道:“你们放明白些,做个主人,我代你两人赖他诸位的情。”强大道:“你老人家晓得我的事,请你转恳他们诸位老爹做点好事罢!”桂林道:“庚干老子,你老人家睡是常到这里,却不晓得干女儿的苦处,我在这里做的捆帐,到一季,捆价总是家里拿去不必说了,我家婆同我丈夫除拿捆价之外,一年来此几回,他们一到也不晓得我在这里有多少私防。那一回不是吵着闹着,非要十千就是八吊,还要买这样那样盘缠礼物,住在这里的房、饭钱,零用钱。前日来了,告诉我说是家里被水淹了,要收拾房子,要买粮食吃,七七八八,又弄了十几吊,方才回去。我没有钱,借的是陈干老子的十千钱,九相加一,三个月一转。我身上又没有好客,自己每日又要带花,又要零用,又有两曰倒头烟。”又向废嘉福附耳道:“这吴耕雨冤家,一年到头不知要栽培他多少!如今累下几十千钱债务,衣服是一季抵一季,总穿不周全。此刻又弄出这件事来,干老于,怎样好呢?”说着哭着。庚嘉福道:“阎王颐不得鬼瘦,此刻你说没钱,人也不相信。弄到县门首去,弄了丑,还要顽钱。依我说,顾不得你没钱,只好允下来再设法。”桂林道:“拜托干老子,望省俭里允罢。穷干女儿没得孝敬,只好多磕几个头罢!”废嘉福道:“你这呆娃子,我难道还拿你两个人的钱送盒儿呢?”遂向包光们代他两人告苦讲难,再三再四,说定了共是六十千钱,此刻先把四十千钱,等吴珍若是问罪,到解府时再找二十千;若不问罪,到一月后交代。包光们要这四十千钱现把,痪嘉福允宽二日,包光依允,向庚嘉福道:“情是推你四老爹的,但强大、桂林两人要你保的,并非我们难顽,恐吴珍到堂供出他两人来,我们同你老人家要人。”庚嘉福道:“认我认我。”包光方才喊伙计将强大项颈上铁绳开了,点了火把,将吴珍锁着,带了烟具就走。临行之时,吴珍将吴耕雨痛骂道:“吴耕雨,我与你无仇无隙,你因借钱未遂,纠约人来捉我。我到了堂,断不饶你!”吴耕雨只装未曾听见,悄悄走了。包光们将吴珍带到县前,写了禀帖,缴了烟具,伺候育府升堂审讯。
再说袁猷今日因在亲戚家拜寿,吃了晚酒才到强大家里,双林就将果珍的事告知。袁猷听了,跌足道:“吴二哥好不见亮,这种事是到不得官的。差人在这里的时候,贾老爷、魏老爷可在这里?”双林道:“若有一个人在这里,倒可以没有事了。”袁猷道;“独巧今日我有事,他们又不在这里?合当有事。”赶着离了强大家,到甘泉县前寻着熟人探信。那人道;“适才官府坐堂,将吴珍打了二十个嘴掌,收了禁了。”袁猷听得,心虽是着急,此刻已将近三更,不能进监去了。又到强大家,将这些话告诉双林。那桂林听见袁猷是从县门首回来,赶着来向袁猷道:“姐夫,你在县门首来,吴老爷的事是怎样?”袁猷逐一告知。桂林听了大哭,到自己房中去了。袁猷住了一宿,次日清晨,赶忙到甘泉县衙门头门里。到了监门首,他因从前曾收过江都县禁,所有监规他都晓得。找着禁卒,名叫葛爱,袁猷向他道:“我要进去会会吴珍,好代你们众位润色。”葛爱见他说话在行,就放袁猷进去。引着过了狱神堂,到了号房前,但见吴珍周身刑具,幌在号房廊糖口,两边腮夹红肿,满嘴血迹。袁猷见吴珍这般形容光景,好不凄惨。走近前道“吴二哥。”吴珍见是袁猷,不觉泪下道:“兄弟,愚兄只因一点小事未曾酬应,被那砍头的下此毒手,此仇今生谅亦难报,只好等到来世罢!”袁猷道:“二哥虽说被人暗算,然而也是自己流年月建。且放宽心,好想法出罪要紧。”吴珍道:“祸已临身,还有甚么法可想!如今收在监里,我又有两口烟,昨日一夜那里是人过的日子。此刻心细火焚,要像这等光景,不消三五日,我就没有命了!”袁猷听了,就在腰间葫包内取出几片高丽参,送到吴珍口里,道:“二哥,你本身体不大健壮,加之又有几口烟,昨晚收到这里,又受了刑,又懊恼又没有烟吃,如何不难过呢!如今先要将刑具松了,另想戒烟的方法,然后徐图出罪方妙。”吴珍道:“我的小儿年尚幼小,族中的人素与愚兄不睦。我今弄出事来,正趁他们胸怀。亲戚也没有能办事的,无人出来料理。如今贤弟作与我同胞,费你的心,代我调停料理,倘若要用银钱,你到我舍下同敝房说,叫他设法拆措就是了。”袁猷答应,辞别了吴珍,向葛爱道:“葛大哥,请到茶馆里去谈谈。”葛爱就同着袁猷出了监门,同到茶馆。不知说些甚话,且看下回分解——